2011年6月22日 星期三

棒球是一種不斷面對挫折,彌補失敗的運動

本季最後一場賽事,球隊因為無法進入季後賽而宣告球季結束。哀莫大於心死後,球迷開始期待總教練下台的消息。

新教練剛上任時,球迷們還期待會一番新氣象,能一掃前任教練帶隊時的低迷氣氛,連球員也大方表示可以開始「開心打球」了!怎料來到五月份,球隊戰績一路下滑,面對守備大風吹的「萬花筒打線」、彷彿是看時辰似的投手交換與代打時機、還有屢屢將壘上跑者變不見「奇蹟」似的戰術……全教人無法理解。敗戰壓力蔓延,球迷累積不滿的情緒,不管是理智的批評還是不理智的謾罵都令球團無法招架,總教練異動應是可以預見的結局。

只是,我聽說:球隊最後一次集合時,教練和所有球員一一握手,感覺就像是要走了似的。

只是,我聽說:即使自知未來幾天將要離職,但教練仍是把選手的秋訓課程安排完畢。

當請辭的新聞稿正式公布後,球隊討論區可以用「歡欣鼓舞」來形容。雖然我也無法接受教練在這一季中的許多作法,但要說「開心」,似乎也沒有這種感覺。

季末,球迷發表文章檢討球隊表現,針對教練的「外角球策略」大肆批判,認為這根本是要求球員「碰球」,犧牲長打能力由「巨砲」變「短槍」;但早在季初,教練受訪時曾說明加強外角球攻擊能力,是因為球員太容易被外角球「解決」,如果能夠應付外角球,對手就知道光用外角球是不行的,內角球出現的機率便會大增。我個人認為,這觀點無誤。

也有球迷認為教練下達太多戰術,老是害死壘上跑者。但整體來說,這是一支跑者速度較慢的球隊,「以戰術推進壘包」的觀念似乎也沒錯。

可是就結果來看,兩項作為都失敗了。「外推內拉」是對的,但球隊變成外角球還是打不好,內角球好像也忘記要怎麼拉了。「執行戰術」是對的,但球員執行戰術的失敗機率實在也太高了。遑論還有投手使用過度「燃燒手臂」的疑慮,以及無法幫助改善陷入低潮的球員,就算有報導提及球隊內部存在溝通上的問題,但再怎麼說,總教練是必須要為戰績完全負責的。

但是……但是,以一個球季時間斷定一個總教練的成敗,會不會太短暫了呢?打者這個打席打不好,八個人次後可以上場再挑戰一次,投手一場投不好,過個幾天還是有登板的機會;對於一個球隊的總教練來說,一年由春訓開始到球季結束,能不能看作是先發投手的一場出賽呢?如果這一季表現不好,是不是還可以再給總教練一次機會呢?

和朋友分隊打壘球的時候,當我站上打擊區,總是想著要對球隊有所建樹,雖然往往成果並不是那麼令人滿意,但我總是想著應該還要做哪些調整,然後期待下一次打擊時發揮成效。如果只有唯一一次打擊機會,失敗就決定自己不能再上場了,那我會有多麼不甘心吶!

「這一年來我太心急了!」總教練請辭後,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自己過於心急改造球隊,但欲速則不達,疏忽了球員轉型過程中的細節。教練還說了,這段期間會好好休息與沈澱,「希望未來還是能從教練工作重新出發。」

在我一邊為了球隊表現實在慘不忍睹而希望教練團可以盡早更替、一邊又為了教練執著與認真的態度卻換得如此難堪結果而心疼的兩廂掙扎之際,這篇報導適時地穩定住我心中不斷擺盪的天平。

我曾經在雜誌上發表一篇文章後,對其中一段文句表達不夠完善而耿耿於懷,老想著如果當初我有再多加仔細閱讀文稿就好了。我將這件事告訴邊邊角角論壇裡負責編輯的同事,他卻對我說不要再去想了:「就像投手投出去的球,投出去就投出去了,就算那球被打了全壘打也不能重投一次!」

是啊!如果投手一直在意被夯出去的那一球,肯定會影響到後續面對打者的心情。光是一直在意已經發表的文章也是無濟於事,不如好好準備下一篇稿子要寫的內容。教練請辭,如果真的可以有所檢討以及改進,就不代表一定從此不能證明自己會是個優秀的總教練。

十月七日,費城強投哈勒戴(Roy Halladay)在今年的美職季後賽投出一場無安打比賽。無安打比賽是指在整場比賽裡,未讓對手擊出任何一支安打,而投手要完成無安打比賽,至少必須要投滿9局。這是大聯盟史上第二場季後賽的無安打比賽,既使是在球季中,平均起來每季也不超過兩場。

無安打比賽之所以難得,可說是因為「棒球是一種不斷面對挫折,彌補失敗的運動」。投手每投出一球,都是一次與打者的對決,安打、保送、甚至隊友失誤,都是敵人的成功,我方的失敗。在被上壘、被得分的挫折與失敗中,我們必須避免更多的錯誤,並且靠打擊彌補失分,最終才能贏得一場比賽的勝利。哈勒戴在這場無安打比賽中,並非沒有失手過,第三局時對手擊出右外野平飛球被接殺出局、第四局時的游擊方向深遠滾地球靠著隊友美技守備刺殺打者、第六局看似即將穿越二壘壘包的強勁滾地球也被即時擋下;必須憑藉球隊每位成員的協助,才能造就一場無安打比賽,更顯示了棒球運動在「彌補」上的本質。

球團為了彌補不佳的戰績而更動人事,希望來年可以提升球隊實力;對教練而言,面對今年帶隊戰績低迷的失敗,彌補方式便是確實的檢討以及更加學習深造,以贏回球迷、球員與球團的信任,創造自己的勝利。

球場上是如此,喜愛棒球的我們,人生何嘗不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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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刊載於印刻文學生活誌 87期 2010/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