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0月31日 星期六

「你是誰?」《太陽的孩子》觀後感

看了幾篇關於電影《太陽的孩子》的感想文章,我一直在想怎麼去寫一篇不那麼「文青」,不那麼特定族群才會有共鳴的「進場勸敗文」。
昨天看到一篇影評認為這部電影太有導演的主觀意識,立場太過明顯,致使電影太過單調。(我看了文章的理解。)我想,也許這篇文章提示了我為什麼會有想要寫不文青又不特定族群的感想文的念頭。
我太瞭解這部電影在講什麼,連裡面的阿美族語都聽得懂一些,講話的語調、祭祖的儀式、敬酒的腳步,都再熟悉不過,我覺得最真實的是在部落裡那場復育水圳說明會,一隻黃色土狗坐在主席桌下湊熱鬧,然後眾人激烈又激情地開著會的時候,小黃已經倒在地上安穩坦肚熟睡。這是我看第二次的時候才發現的,雖然紅著眼掛著淚,還是忍不住會心笑了。在人類進行一種名為「社會」的相互制約的環境裡,狗就只是做著一隻狗正在做的事。部落中經常可以看到這樣的對比場景。
第一次看這部電影是和阿修一起看的,阿修是某百貨公司資深美術設計,不管作品還是他本人都超時尚的,但他可也是出身苗栗傳統農家,週休假日經常回老家幫忙的現代農青,可能昨天還在跟同事討論下一季流行的色彩搭配,今天他就在水田裡把秧苗插進土中。過了些天我問阿修,看完電影的當下會不會有「好想現在就回去把腳踩在泥土裡啊」的念頭?「並沒有!」馬上回答非常乾脆。現實還是現實,「好想回去踩泥巴」只是我這種都市人的浪漫幻想而已。
是啊,我們都還是活在現實裡。也許電影立場太明顯,但這部電影卻很現實。前文提到那篇有著質疑的評論裡如此提問:「 只要有心,人人都可以當幸福農婦⋯⋯是這樣嗎? 」我不曾下田,我只是認識幾位務農的朋友,接觸過幾個返鄉青年,我想起電影裡有一段對話——媽媽把台北的工作辭了,女兒說:『那我們以後不就會很窮!』媽媽說:『我們不會很窮,只是沒有錢。』這一幕在女兒與媽媽「就是很窮!」「才不是!」「明明就是!」的鬥嘴中結束。
我覺得,這部電影要拍的不是「理想」,甚至也沒有要鼓勵原住民返鄉的意念,而是想要傳達「現實」,土地被剝奪的現實,部落生活的現實,公務員「荒謬」的過失竟然的的確確是「現實」。看完電影就會想返鄉工作?就像阿修的那句「並不會!」可是觀眾們下次再看到原住民「又」上街頭表達什麼訴求,就比較會意識到這些議題都正在現實裡發生,知道這些人並不是吵著要糖吃,能夠多一點「銅鋰鋅」,這才是導演們拍這部電影的目的。
寫了這麼多,說實話,我想我還是寫不出能吸引平時對於土地議題或原住民文化不感興趣的人進場看《太陽的孩子》的感想。
包括我自己在內,身邊許多「熱愛原住民」的朋友,不知道大家看到媽媽大聲問女兒「你是誰!」「Pangcah !」這一段時,是不是都跟我有一樣的矛盾?那我是誰呢?我為了什麼這麼在乎原住民議題?我為什麼要寫這篇文章?就算「國家」恢復了原住民傳統領域的所有權那也不會是我的所有。
沒記錯的話是在反黑箱課綱的現場,有位鄒族的地理老師提出一個觀點,為什麼現在越來越多非原住民的朋友熱衷原住民文化,是因為臺灣人歷經各種不同的族群執政後,失去了屬於自己的根,開始想要找到對於身為「臺灣人」的認同。不是原住民的我也不是中國人,我是「臺灣人」,那「臺灣人」又是什麼?
Suming說過「原住民不是血緣而是認同」,我猜想在很多原住民耳裡聽來是刺耳的。雖然不算戰戰兢兢,但我確實還滿常檢視自己有沒有哪些可能會僭越了「原住民的朋友」這樣身份的言行。對照電影中可以理所當然大喊自己是Pangcah,那我該喊什麼?能喊什麼?(而且我到這幾年才知道我爸原本不姓陳!)
「可以是原住民,好好喔。」這種非原住民才會說的話,聽來或許愚昧可笑。非原住民的我們所羨慕的,正是可以如此理所當然的說出自己是誰,知道自己為了將什麼延續下去而努力活著。
二刷是自己進戲院,右邊是配戴著阿美族飾帶的媽媽帶著小孩,這個媽媽在電影進行到大喊「Pangcah !」時拿起衛生紙擦了眼淚,在電影中青年跺地敬酒時轉頭對小朋友說「我們以前就是這樣!」
導演們想為原住民族群拍一部電影,就算他們拍的是一部只有原住民才會深受感動的電影,我覺得這樣也很足夠了,不是嗎?何況這確實是部有品質的電影。
我是誰?就算我誰都不是,如果我能為我認同的土地,為我喜愛的人們付出點什麼,完成點什麼,那麼我會覺得自己的生命也算值得了。
終究寫不出一篇「勸進文」也沒關係,我只是想記錄下自己對於這部電影的感想。
對了,電影主題曲霹靂無敵好聽。沒講到這個對不起自己!
Cima kiso? Ci 金鈴 kako.